星期五, 8月 29, 2008

幸福的樂章~第五章~~長笛

長笛


「我想學樂器。」我跟楊子敬說。
「學長笛吧﹗」
於是我第二天放學便在尖沙咀的通利琴行,買了一支ARMSTRONG (104)C調標準長笛,店長說是最適合初學者。
回家對著被拆成一段段的長笛,我心裡湧起一份極大的無助感。
原來長笛是要拆成數小段,才能放在盒中。
怪不得盒子的長度比長笛短。
晚上我告訴子敬,他笑得眼耳口鼻也差點移位。
他幫我將小段重組後,把長笛放在咀邊吹出幾個音。
我才知道長笛不同木童笛,是向橫吹,而不是直吹的。
「你懂嗎?」我問。
「一點點。」子敬把弄著長笛。
「教我﹗」
「實不相暪,我只懂我吹一首歌。」
「那一首?」
他用長笛吹出一首耳熟能詳的歌。
「什麼﹗你只懂『有隻雀仔跌落水』?」
「正確來說,這首歌叫做London Bridge Falling Down。」
「有什麼分別?」
「名字比較優雅。」
這幾個月來,除了懂得子敬是個出色的廚師外,還驚覺他是個楝篤笑的好材料。
他的說話和行為,常使我哈哈大笑,但他卻仍是一臉正經,面不改容。
「你還是在外面另找名師比較好。」
「當然﹗我不是買長笛回來吹『有隻雀仔跌落水』。」
「你的腦袋進步了,反應也比以前快。」
「多得你。」
「你認路也不差,現在懂得到尖沙咀買長笛而不會流落街頭。」
「那已經是從前的事,現在我已懂得到地鐵站沿線任何一個地方。」
「明天帶你去遠一點。」
「去那裡?」
「明天我有一日假期,想到離島走走,你有沒有興趣?」
「好。你想到那裡?」
「明天才告訴你。」
「那個地方看到海嗎?」
「你很想看海嗎?」
「突然想起一個很美的海灘,小時候老爸帶我們去過一次。」
「記得那個海攤的名字嗎?」
「不記得了!那時年紀還少。」
老爸帶著我們坐大船,到那個沙攤教我們衝浪和堆沙。
我記得,那個地方很美,海水很清澈,沙是暖暖的,很溫暖。
「總之明天預留給我吧﹗」
不知為什麼,心情竟有點興奮,就像小學第一次去秋季旅行一樣,滿心期待。
 
今早又是音樂聲陪著我起床。
在半睡半醒之間,總覺得自己在樂園,聽著喜歡的音樂。
「為什麼你在偷笑?」
我聽到一把聲音。
為什麼會有人說話的聲音?
今早的音樂也有點不同,不是Prince,也不是Shadow。
難道我在發夢?
「你剛睡醒的樣子也真醜﹗」
什麼?
我睜開眼。
什麼也看不見,但聽到長笛聲。
我彈起來。
「是誰!」
子敬望著我。
我睜著眼,拿起枕頭便打過去。
「你很粗暴﹗」
「你嚇得我差點叫救命﹗」
他望著我傻笑,我又拿起枕頭打過去。
「你不喜歡London Bridge Falling down作鬧鐘嗎?」
這段日子,因方便我到他家吃飯,也方便他到超市替我免費送貨,我們多配了一套門匙給對方。
「你這個鬧鐘真早,現在才八點。」
「今天要郊遊,所以要提早一些。」
「放假嘛……多睡一回嘛……」
「我已經做好早餐,五分鐘後過來吃吧﹗」
昨晚心情太興奮,睡得不太好,早起實在不太好受。
 
吃完早餐,子敬帶我乘地鐵到中環。
他邊行邊教著我,如何步行到港外線碼頭。
原來坐船也可以用八達通。
上船後,我走出甲板,望著船慢慢駛離碼頭。
突然有種徬徨的感覺,好像要離開一個很親密的人。
我看過鐵達尼號,想起那個送船的畫面,很多人站在碼頭上揮動手帕,很壯觀。
但現在想起來,送行那種別離的感覺,應該是有點傷感的。
船隻和碼頭的短短距離,就像是咫尺天涯。
子敬站在我旁邊,閉著眼,享受海風在他臉上走過。
一個小時後,船停在一個碼頭。
這個碼頭和港外線碼頭不同,人比較少,而且只有一條石橋。
那裡的環境很清靜。
子敬帶著我行,沿路有食肆,有住宅,但和市區的不同。
這裡沒有忙碌嘈吵,只有寧靜和平。
「這裡是什麼地方?」
「南丫島。」
「這名字我有聽過,不過沒有來過。」
我們行了一段路。
這裡的路很窄,只行人,不能行車。
「那邊是我們的目的地。」
我們沿著一段小斜路行下去,石路慢慢變成泥和沙。
「是個沙灘﹗」我驚嘆。
是一個很漂亮的沙灘。
我脫了鞋,走到沙灘上。沙很幼,很舒服。
沙灘外有個一望無際的海。
我的眼從來沒有放得那麼遠。
「喜歡這裡嗎?」
「很喜歡,感覺很好。」
「在我的歌未出名前,我常拿著結他來這裡呆坐一整天。」
「扮浪子嗎?」
「我天生就是一個浪子。」子敬擺出一個令人作噁的姿勢。
「浪子先生,那我帶你去看些特別的東西,好嗎?」
「到那裡?」
「你跟我來吧。」
我拖著子敬行近水邊,一手將他推落水。
「哈哈﹗浪子嘛,跌在浪裡的傻子﹗哈哈﹗」
我立即走開,以防他將我拖落水。
「有隻雀仔跌落水,跌落水,跌落水……你不是最喜歡這首歌嗎?」
「哼﹗很快便會有兩隻雀仔跌落水﹗」
子敬爬起身追著我,把我也推到水裡。
到最後,我們整個身子也是沙和海水。
「走吧﹗我們得找個地方弄乾衣服,天氣開始涼,小心冷病。」
「但我沒有多帶衣服替換。」
「我有辦法,跟著我來吧﹗」
他總是有辦法的。

「到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站在一間小屋前叩門。
開門的是一個小朋友。
「子敬哥哥,你來了﹗媽媽,子敬哥哥來探我呀﹗」
一個女人出來抱起小朋友。
「子敬,你來了,進來坐吧﹗為何全身濕成這樣子?我幫你拿毛巾,你坐吧。」
「阿姐,麻煩你了。我多帶來了一隻落水鴨,請多預備一條毛巾。」
我怒目對著子敬。
「子敬哥哥,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你覺得怎樣,不錯嗎?」
「你怎可以這樣教小朋友﹗」我一臉尷尬。
「子敬哥哥,姐姐的樣子有點惡,你要小心。」
「她現在的樣子算是和藹可親了。」
「楊子敬,不要教壞小朋友。」
「這個小朋友,不教也壞,是嗎?」
「姐姐,對不起,是我教壞了子敬哥哥。」
「你教壞他什麼?」
「打機。他常整晚不睡覺打機,媽媽說這樣不好,我也勸過子敬哥哥,但他總是不聽話。」
「哼﹗還好說﹗上次借給你的遊戲碟在那裡,快還來﹗」
這兩個一大一小,真的不知出了什麼問題。
「子敬,毛巾和衣服,去洗個澡,先弄乾淨身體。」
「麻煩你了,阿姐。我先介紹,她是程可日,我的鄰居。」
「程小姐你好,這裡有毛巾衣服。我體型較健壯,所以不知尺碼是否合適,你也到樓上的洗手間洗個澡吧。」
「健壯?肥壯才是。」
「程小姐,我這個弟弟言行古怪,真是失禮。」
「這一點我知道。」
「阿姐,這個小姐的言行比我還古怪,年行廿二卻不懂認路。」
「你也是十歲才戒用奶瓶喝奶,不要嘲笑別人。」
「噢……原來大作曲家十歲才戒奶﹗哈哈……」
子敬的阿姐是個約三十來歲的標準家庭主婦,她的可愛兒子叫楊山風。
「阿姐,今晚讓我下廚吧﹗」
「當然啦﹗我豈敢在大廚的兒子面獻醜。」

星期二, 1月 09, 2007

幸福的樂章~第四章~~鐵片琴

鐵片琴

搬出來已有一段日子,我知道,我是想家的。
今天是星期四,那個女人會到俱樂部打麻將,我亦決定在這天回家看看。
英姐見到我,開心得不得了。
「阿妹,你終於回來﹗」
她一邊吩咐興叔打開大閘,一邊大聲地通知其他人,我回來了。
英姐是我家歷史最悠久的庸人,是老爸在大媽誕下二姐時找來照顧小孩的。
老爸常說英姐是幾位家姐的救命恩人。
大媽過身後,老爸根本不知如何照顧小孩,若不是英姐,恐怕老爸早把小孩一個一個害死。
「阿妹,你回來就好了。老爺這段日子吃不好、睡不寧,都不是為了你嗎?你年紀還小,不明白老爺的心……」
英姐亦是家中最長氣的人。
英姐,我在外的生活很好,你不用擔心。老爸在那裡?」
「他吃完下午茶後便在書房看報紙,你快去找他,我想他一定開心得不得了,他……」
我急不及待走入屋內。
這刻真突然覺得屋子實在太大了﹗
我準備上二樓書房,大姐和三姐從樓梯衝下來。

可日,你終於都回來了﹗」大姐程歡月
「我回來看看老爸。」
「我剛進書房找他,誰不知他把頭放在報紙上倒頭便睡,於是弄了今天的頭條新聞在瞼上,現在忙於清洗。」三姐程歡欣
三姐拖著我的手走上二樓,向洗手間的方向衝去。
「快去看看老爸的模樣,保證你笑得停不下來﹗」
歡欣是我們當中最活躍的、最開朗的。可能是名字的關係,總覺得她最懂得開心是什麼。
我和媽媽第一天到程家,歡欣是第一個對我微笑的人,亦是她令程家充滿歡笑聲。
「老爸,你看誰回來了﹗」
我看見老爸轉過來,第一個反應是開心的。
但轉個臉,咀角便垂下來,擺個臭瞼。心想︰今天必定要教訓這個任性的女兒,眼眉和咀角也慢慢拉緊。
「這個是什麼人,來這裡幹麼﹗」
「老爸,我回來看你。」
「誰是你老爸?我的女兒只住在這裡,其他的我一概不承認。」
「老爸,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炸魚皮,你看﹗」
我知道老爸最愛吃。
「老爸,阿妹可以等,但炸魚皮不能等,軟了便不好吃﹗」歡欣幫忙。
老爸心裡著急,他最怕炸魚皮變軟變涼。
「老爸,阿妹平平安安回來探你,總算有心,你亦大人有人量吧﹗」大姐清楚老爸要面子。
我們三姐妹盯著老爸,老爸盯著炸魚皮,他的氣總算下了。
「邊吃邊談吧﹗」老爸仍盯著炸魚皮。
大姐給我眼色,我立刻上前扶著老爸下樓梯。
老爸真的老了。
「你在外面怎樣?打算任性到幾時?」老爸咬著炸魚皮。
「我在外面生活很好,亦已經適應下來了。屋子是朋友的,環境很好,亦很安全。」
阿月說那裡沒有電梯,你每天要行六層樓梯,對嗎?」
「沒所謂吧﹗現在時興減肥。」
「你諸多借口。你總要答我,打算何時搬回來﹗」
「老爸,你知我和細媽的關係不好,我亦不想你難做。」
「始終也是一家人。」
「她不承認我是一家人﹗」
「她可以不承認嗎?你是我的女兒,她便得承認你﹗」
「老爸,總之我不想整天在家吵吵鬧鬧,亦令你擔心。」
「你一個人在外面,難道老爸不擔心嗎?」老爸的聲音軟下來。
「我二十二歲了,也是時候學習自己過生活,你不用擔心。」
「我不想你有什麼事,你媽媽會怪我。」
一滴眼淚沿著老爸的眼角流下。
我知老爸愛媽媽,我明白的。
我想,若媽媽現在還在生,老爸仍會拖著媽媽的手到街市賣菜。

英姐扶老爸回房休息。
大姐要去接女兒放學。
三姐興奮地拉著我到她的房間,有話跟我說。
三姐只大我兩歲,因此我和她比較談得來。
「你還記得慢半拍嗎?」
什麼慢半拍?
「以前住在華叔叔家的那個男仔,記得嗎?」
我一臉迷惑。
「他姓,個十百千萬的萬,全名萬半柏。」
我記起了。
「記得了嗎?」歡欣微笑,「他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我嚇得整個人彈起來。
「真的嗎?已經差不多十年沒見他,你和他一直有聯絡嗎?」
「記得三年前我到台灣旅行嗎?我在台北書局街碰到他。」
歡欣說起「他」時,整個樣子也是甜甜的。
這就是戀愛嗎?我未試過這個感覺。
「我們在書局街的一間咖啡店相遇,當時我只覺這個人的樣子很熟悉,誰不知他已走過來打招呼,他還記得我的名字。」
華叔叔一家去了台灣嗎?」
「他告訴我,那時因家中的生意出現問題,所以華叔叔決定到台灣發展,現在他們已經是台灣出名的大商家。」
「你們一起多久?」
「從台灣回港後,一直跟他有信書聯絡,今年初他回港負責華叔叔的生意,我們相處了一段日子,半年前才走在一起。」
「老爸知道嗎?」
「我希望時機成熟時才告訴他。」
三姐的聲音仍是甜甜的,我很喜歡她現在的樣子。
可日,你又怎樣?找到男朋友沒有?大學是不是有很多高材生?」
「高材生通常愛書多過愛女人。」
「自己一個人搬到外面住,應該有更多艷遇。」
「我沒遇到色魔已經偷笑。」
我們咭咭大笑。
「說認真的,艷遇倒沒有,卻遇到一個作曲家。」
「真的﹗說來聽聽﹗」歡欣瞪著雙眼說。
我便詳細將這幾個月的飲食生活告訴三姐。
她羨慕我每晚也可享用不同國家的菜色。
「那你們昨晚吃什麼?」
「他昨晚忙著錄音,所以沒時間,我們只吃了白灼蝦、椒鹽九肚魚和清炒花枝片。」
「沒時間也這麼豐富﹗過份﹗」
「和他平日那些異國風情的美食,昨晚已經非常普通了﹗」
「你們兩口子的生活也很甜蜜呵﹗」
「不要亂說,我們只是鄰居。」
「你騙不了我,你的樣子出賣了你自己。」
「不是嘛﹗」我拿起歡欣房中的化妝鏡,想看看自己的樣子。
「沒什麼特別啊﹗」
「你說起楊子敬時的樣子,和我說起『慢半拍』時一模一樣。」
是嗎?
「他只是我的好朋友,這段日子有他的晚餐供應,我才可以繼續肥肥白白。」
「等著瞧吧﹗」
我們很久沒談得這樣暢快。
和三姐一起的時間總是很快樂的。
我發現在三姐的衣櫃旁邊,掛了一個鐵片琴。
就是從前英姐買給三姐的那一個。
「你還記得它嗎?」
我點頭。
「我還記得你常吵著要我奏這首歌。」
三姐把鐵片琴拿下來。
她從抽屜中拿出兩支膠捧,每支的頂端也有兩個小圓球。
膠捧打在鐵片上,便會發出「叮叮」的聲響。
三姐認真地奏出「青春舞曲」的一段。
「小時候我放學便吵著要聽三姐那個叮叮聲的歌。」
「真令人懷念。」三姐微笑著說。
我們聽著兒時的音樂。
歡欣的世界彷彿從來沒有悲傷。

星期二, 12月 12, 2006

幸福的樂章~第三章~~音樂盒

音樂盒

到圖書館借了幾本書,吃了阿草的香草意粉後,便匆忙回家。
我留在學校的時間不多,除了要到課室和圖書館,其餘時間也愛留在家。
從前在家裡,會見到那個女人。所以多鎖自己在房內,到晚飯時才出來,吃完後又走回去。
現在一個人,更愛家中的寧靜。
第一時間開了音響,聽著Shadow這首歌。
換件衣服,渴柸水,便開始看書。
社會科學是頗有趣的,研究整個社會上的結構和現象。
看著各種獨特的社會文化,不同現象的出現和形成,的確非常有趣。
好像聽到拍門聲。
大姐?卓嬅?還是楊子敬?
「姐姐,請問楊子敬在嗎?」
是個小男孩。
「他…他…不是住在這邊,對面那一戶才是。」
「不是嗎?媽媽告訴我是A座啊﹗。」
「不,這裡是B座,你看到那個箭咀嗎?」
小朋友正想轉身時,我告訴他楊子敬不在家。
「噢…那姐姐你認識楊子敬嗎?」
「可是算是認識吧…」
「那你可以幫我將這個東西給他嗎?媽媽要我上來放下這東西,我要走了。」
我的好奇心使我接受了這個任務。
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裡面是什麼?
打開一看也沒有問題吧,盒子沒有封口,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就像夏娃對著禁果。
當我正猶豫會否犯罪時,鎖匙的聲音儆醒了我。
我拿著盒子到門口,那時確實有點後悔,我很想知道裡面是什麼。
「你好,楊先生。剛放工回家嗎?」
「對。不要稱呼我楊先生,很不習慣,叫我子敬可以了。」
「我怕你還有其他名字,叫錯了會尷尬。」
他失笑。
「楊子敬是我的真名,楊日楓只是筆名。」
我們對望而笑,氣氛有點尷尬。
「嗯……啊!剛才有個小朋友拍錯門,說要將這東西交給你。」
「小朋友?」
「嗯…對不起,只是他說著要走,我才幫你收下來,我並沒有看過裡面的東西。」
「不,多謝你幫忙才是。那個小孩多大?」
「我想…大約七、八歲吧。」
我將盒子遞給他。
他毫不猶豫地在我面前打開它,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跳得很快。
會是什麼?他不怕給我看見嗎?
「噢!終於也被送回來。」
他從盒中拿出一個正方形的木盒,盒中還有一張字條。
「是什麼來?」我問。
「是一個音樂盒。」
這個東西真的不像音樂盒,體積比一般的細少。
通常在音樂盒上,也會有很多不同的花紋或圖案,但眼前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木盒。
「是我四年前在英國買的,很便宜,但聲音很好。」
他把盒子打開。
音樂響起。是一個很熟悉的調子,Greensleave。
他一直拿著盒子,聽著音樂。
突然覺得他有點難過。
音樂重覆了兩次,他才願意把音樂盒關上。
「謝謝你幫我拿回它。那個小朋友有說話留低嗎?」
「沒有。」
「那我先回去了,謝謝你。」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
我相信,盒中必定收藏著一個深刻的故事。
 
晚餐是我每日最大的問題,已經吃了幾晚公仔麵和飯盒,再受不了味精的折磨。
當我正在煩惱時,門鐘突然響起。
門外站著一個捆著圍裙的大男人。
「我弄意粉時,忘記調較份量,你有興趣幫幫忙嗎?」
大家相望而笑。
他好像已忘記了音樂盒的回憶,和那份難過的感覺。
這是我第一次參觀楊子敬的家,原來作曲家的房子和別人沒兩樣。
「你先坐一下,我將意粉剩好才拿過來。」
他必定是一個愛整潔的男人,家中的擺設簡單整齊,沒有沾著半點塵。
他小心地把意粉放在我面前。
「是香草意粉。」
氣味和阿草弄的差不多,所以我肯定是香草意粉。
「你是狗嗎?嗅覺那麼靈敏。」
我望著他大笑。他傻傻的看著我。
他穿著圍裙,拿著意粉,樣子呆呆的,令我大笑得腰也廷不直。
「香草意粉真的那麼好笑?」
我又大笑。
我笑得腳也軟起來,才醒覺自己的飢餓,狠狠地吞了三大碟意粉。
他又呆呆的看著我。
「原來你不只是嗅覺靈敏的狗,還是一頭餓狼。」
我又大笑起來。
「你真是個開心的人。」
「我也不知為什麼這晚特別容易笑。」
我抹掉眼中的淚水。
「很久未試過因狂笑而流淚。」
「我想你要多謝我這身裝扮,令你笑得暢快。」
「我想也是因為……我很久沒有好好地吃一餐。」
「那你還要多謝我的香草意粉。」
「對﹗」
「你不懂煮食嗎?」
我搖頭。
「從前和家人同住,有庸人負責煮食,不用自己粗心。估不到搬出來後,才發現自己一無事處。」
「沒問題,我不介意從今天起多弄一份晚餐。」
我的口說不好意思,但心裡卻是暖暖的。
是離家後的第一份溫暖。
自此以後,楊子敬預備晚餐,也把程可日的份量計算在內。
晚餐通常也在楊子敬的房子進行,程可日負責執拾清洗。
子敬煮食時愛哼著歌,可日有時會站在子敬旁邊學藝,有時會沉醉在子敬收藏的音樂聲中。
可日便是在子敬家愛上Carpenters,她愛主音Karen的聲音。
可日更在這些日子嘗遍中、日、法、意、泰等各國的美食。
子敬的爸爸是個出色的廚師,廚藝也是從爸爸的手寫食譜學回來。
手寫食譜是他爸爸唯一的遺物,唯一的財產。
所以他愛煮食。
可日覺得每天晚飯的時間是最快樂的。
子敬很想煮「薯仔炆雞」給可日嘗一嘗,但他沒有。
他們只知道,每天也期待晚餐的時間。

~~~to be continued~~~

星期日, 11月 26, 2006

幸福的樂章~第二章~~結他

結他

我慣用音樂代替鬧鐘,所以我買音響組合時,必要確保它設有定時開關功能。
今早由「Little Prince」這首音樂,伴我揉著眼,開始這一天。
鋼琴輕鬆的跳躍音,就像王子的腳步,靜靜地走近。
 
今天下午才有課,可以有一個悠閒的早上。
剛想喝柸咖啡,卻發現生活不像從前,沒有工人為我預備一切,始終現在是獨居少女。
於是便走到附近的超級市場,添購一些日用品。
很久沒有行過超級市場,原來現在的超市很大,連街市也搬進來。
托著數袋很重的日用品,行了一大段斜路,再加上六層樓梯回家時,才發現超市的宣傳單張有「送貨服務」四個大字。
真的要命!看來我真的要重新學習,過些獨立的生活。
放置好新添置的用品,勇敢地做了一份人吃不下的早餐,便開始留意屋內的物件。
有一大堆舊雜誌,放在屋內的一個角落,佈沙發也發黃了,客廳那個大櫃的玻璃也有點裂痕。
當我正想著如何重新佈置新居時,門鐘響起。
除了卓嬅和大家姐,沒有人知道我這裡的地址,按鈴的會是誰?
隔著防盜鏈,我看見一個男人。
「早晨,你好。我是住在你對面的,我姓楊。」
我望著他,他和我的年紀應該差不多。
「你好。什麼事?」
「這一袋東西是你的嗎?它放在你的門口。」
是超市的膠袋,裝著……
「對…對…是我的,我想是一時衝忙,忘記拿進屋內……謝謝……」
裝著數包衛生巾。
「下次要小心放好,要不然急需時找不到便麻煩了。」
他對著我微笑。
那一刻,我滿面通紅,就像一塊用過的衛生巾。
「對不起,我只是說笑,不是有意令你尷尬。」
「不……是我自己大意,多謝你。」
「你新搬來的嗎?這裡丟空了很久,今早聽到音樂,還以為有鬼。」
「我是屋主的同學,我剛搬來住,所以未有時間和鄰居打個招呼。」
「那我先正式介紹自己,我姓楊,名子敬。」
「我叫程可日,可以的可,朝日的日。」
我們靜默地對望,我不知該說什麼。
「程小姐!」
「嗯…是,什麼事?」
剛回魂。
「你預備拿回這袋衛生巾嗎?」
給他一提,我的臉又轉紅。
「你的樣子真有趣,可以隨時變色,心裡想甚麼也放到臉上。」
「對不起,你等等,我先開門。」
關上門後,我只覺全身發熱,兩腳酸軟。
這一刻,我多想找個地洞竄進去!
深呼吸,再開門時,只見到超市膠袋。
「免得你再尷尬,我想我消失會方便一些,待你處理好這些『必需品』,再和你詳談。」
我抬頭已見他回到單位內,在門縫對我說完,微笑一下,便關上門。
我立即拿回衛生巾,跑進屋內。
從來未試過這麼尷尬,身體亦未試過這麼熱,臉也未試過這麼紅。
呆坐了數分鐘,這種感覺才消退。
 
第一次乘地鐵回校,到九龍塘時亦不太確定是否要下車。
在大堂兜了數個圈才找到火車站的入口,再轉火車到大學站。
一直也是司機送我回校,即使老爸或其他家人要用車,我亦只會乘的士回校。
不錯,我是曾經捱過窮,不過我亦有好好利用我的富。
老爸從不讓我們姐妹捱苦,管接管送,工人照顧也是無微不致。
年紀小時,和朋友外出,老爸亦叫司機跟著我,寧願輪流接送我的朋友,也不願我乘公車。
我考到車牌後,老爸更第一時間帶我到車行買車。
所以,我從來沒有接觸公共車輛的機會。
幸好卓嬅已經預先給我上堂,教曉我如何轉車和買票,要不然我必定給人笑死。
中大校巴是我最熟悉的公共車輛。
「可日!」
是阿草。
「卓嬅在圖書館,你先去找她。」
「你匆匆忙忙的,趕著去那裡?」
「我要上堂。」
「老馬的堂嗎?」
「對。只有他的堂我才不會遲到。」
老馬是系內最好的講師,亦是阿草的偶像。
「可日,我弄了香草意粉,三點鐘眾志堂等。」
「你又有新菜色嗎?」
「等著吃吧,拜拜!」
阿草是我們中間廚藝最好的,她會弄各式各樣的美食,當然我們也是得益者。
這時,電話響起。是卓嬅。
「可日,你在那裡?不要告訴我你在中大迷路。」
「我還未到這個地步。我在校巴站,現在來圖書館找你。」
「好。在圖書館門口等,想你陪我到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看表演。」
「什麼表演?你這麼興奮,脫衣舞嗎?」
「痴線!我剛看海報才知道,著名作曲家楊日楓會和他那隊樂隊到中大表演。」
「你對他有興趣嗎?」
「我喜歡他作的曲。」
「有什麼特別嗎?」
「他的曲不商業。」
「那就不賣錢。」
「不過能打動人的心。」
「也是不賣錢。」
「你這個人真現實。」
「你忘了我讀的是社會科學的嗎?我這種人最懂現實。」
「好了!你快上來,我電話沒電了。」
「我已經來到了!」
我拿著電話,看著圖書館門口的卓嬅。
她笑著走過來,手指指著我旁邊的一班人。
我才為意在圖書館附近,設了一個台,還有一班人在預備音響和樂器。
「就是那個楊日楓的表演嗎?」
「對。還有十分鐘,音樂會便開始。」
「不用買票嗎?」
「是免費的,想聽便坐下。快!我們去找個好位置!」
起初以為這些不賣錢的音樂,多半沒有人懂得欣賞。
不過,很快台的週圍便堆滿了人,還有記者。
「看!我說了他是著名的作曲家,有很多人喜歡他作的曲。」
卓嬅很興奮。
「看!楊日楓到了!」
卓嬅示意我向後看。對於這個人,我也有點好奇。
我一看便呆了。
是衛生巾。
不!是幫我尋回衛生巾的鄰居,楊子敬。
他拿著結他,匆忙的走到台前預備。
他熟練地拿出結他,認真地調較音準。
在嘈雜的環境裡,他仍能聽得到微少音色的差別,真的非常專業。
一切準備好時,他對著咪說了第一句話。
「對不起,要大家久候。現在送上第一首歌,『清醒』。」
他的一段結他獨奏,為整個音樂會揭開序幕。
樂隊的音樂不嘈吵,有點爵士樂的味道。
卓嬅說得對,這些音樂不賣錢,不過能打動人的心。
在差不多兩小時的音樂會中,他說不夠十句話,但奏了數十首歌。
卓嬅聽得如癡如醉。
我一直只留意台上的楊日楓,我的鄰居。
他不單會彈結他,還會打鼓和口琴,有數首歌他負責主音。
兩個小時,他享受他的音樂,他的創作。
「多謝大家坐著或站著兩個小時,欣賞我們的音樂。我喜歡創作,亦喜歡與所有喜歡音樂的人分享。今天我很開心,希望你們也感受得到…」
當他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看到我。
他對我點頭、微笑。
一個細微的動作,其他人毫不察覺,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感覺。
「本來還預備了最後一首歌,不過,我現在想轉一轉歌。」
他和他的隊友說了些東西,轉了一個木結他,之後轉過來,望著我,奏出第一個音。
「今早,這首美麗的音樂,成為我的鬧鐘,現在我送給大家。」
結他奏出跳躍的旋律,是Little Prince。
原來我今早的鬧鐘也吵醒了他。
Little Prince用結他彈出來,原來可以比鋼琴更好聽。
音樂會完結,他匆忙地執捨好結他,和記者做了些簡單的訪問,便急著離開。
卓嬅還嚷著要去拿簽名。
我預備離開時,他走過來。
卓嬅興奮得要命,手上的筆也快給她折斷。
「你好。你是程可日,我沒記錯吧!」
「對,你沒記錯。不過,我有記錯你的名字嗎?」
「不,你沒記錯,但這是個秘密。」
「你的表演很精彩。」
「多謝。我想你最喜歡Little Prince吧!」
我微笑。
「好了,我要趕回錄音室,遲些見,拜拜。」
「再見。」
想不到他會奏Little Prince,是為了我嗎?
「程可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認識楊日楓!」
「我也是剛剛才弄清楚他是誰。」
「什麼?兩個小時的音樂會,你現在才弄清他是你認識的人!」
我望著他走遠,心中還想著Little Prince。
「啊!」
卓嬅突然尖叫。
「什麼事?」我問。
「這麼近的距離,我…我…竟忘記向他拿個簽名!」
我失笑。
「程可日!這個忙,你非幫不可!」
我也早料她有此一著,不過我也樂於幫忙。
當然,我不會讓卓嬅知道楊日楓就是我的鄰居,我不想被迫遷。

~~To be continued~~

星期二, 10月 18, 2005

幸福的樂章~第一章~~序曲

序曲

近來愛上聽純音樂。清脆的鋼琴聲音,黑白鍵的上上落落,奏出完美的樂章。
小時候也有學過鋼琴,但學了不夠兩個月,便知道自己不是塊好材料。
屋內正播著「shadow」這首音樂,我最愛聽。
除了鋼琴,還有結他和陶笛。曲子由慢到快,由悲哀到喜樂。
節奏帶出歌曲的情緒,我的心情也隨它起伏。
手提響起。
「程可日!你搞什麼!音樂聲那麼大,我在你門外按鐘也沒人應門!」
今次大件事!
我跑去開門,看見歡月站在門口,一臉想吃人的樣子。
「你知道行了六層樓梯之後,站在門口像瘋婦般拍門但沒人應門的感受是怎樣?」
「我等著你告訴我。」
「不知你搞什麼,好好的高尚住宅不要,偏要一個人搬出來,還要選一棟沒有電梯的!」
「這裡只是臨時的!」
「我勸你回去,和你老爸道歉一句,他必原諒你,到時你也不用每天行樓梯。」
「我今次不會屈服!明明是他有錯在先,不要妄想我會回家認錯!」
「計一計,你們也做了二十二年父女,還不明白他嗎?」
「他還不明白我!」
程歡月是我大家姐,比我大十年。
「可日,老爸的性格是怎樣,大家也清楚。你也要給他面子,讓他好下台。」
「回去又怎樣?你知我和那個女人的關係不好,我不想老爸左右做人難。」
「你不回去,老爸會開心嗎?他疼細媽,也是應該的。」
「我只知道,我回去又會忍不往和那個女人吵咀,到時老爸亦不會開心。」
「那你決定不回去?那裡始終是家,那有不回家的道理?」
「我的氣未下,那女人今次也受了我很多氣,我消失一下,也是好的。」
歡月終於放棄。
「好了。你找點時間探探老爸,她會擔心。」
「會了。」
「你出來只兩天,那麼快找到房子?」
她環視四週,找了張椅子坐下。
「這是我朋友的舊屋,我告訴她我要找地方住,她便給我鎖匙。」
「怪不得傢俱、爐火樣樣有齊,只是舊了一點。」
「沒所謂吧!我遲些會買些新的。」
「有錢用嗎?」
「夠用。」
她站起來。
「好了,我也算任務完成。你也不要任性太耐,遲些便要回家去,記著嗎?」
「我有分數了。」
「你要用心讀書,大學的日子也不易捱。」
「明白了,大姐,你放心吧!你也要快回去,免得姐夫發難。」
我送她到門口。
「大姐,若姐夫再打你,不要怕他!學我一樣,離家出走!」
「哼!我沒有選擇。可日,你別像大姐。」
她走後,我想起媽媽。

晚飯時,我約了卓嬅。
「房子怎樣?不錯是舊了點,不過也住得下人。」
「沒所謂,我要求不高。」
「你一點也不像富家女。」
「我媽很窮的,我不是未捱過。」
「是嗎?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你媽媽的事。」
「我親生爸爸是搬運工人,很窮,而且愛賭錢。後來更因欠下巨債,被人打死。那時我才三歲,不大懂事,到後來媽媽告訴我,我才知明白為什麼我沒有爸爸。」
「之後你媽便和你現在的爸爸結婚?」
「我媽媽那時才二十一歲,爸爸死後,得朋友介紹到醫院當清潔。那時的生活最難過,媽媽除了給我供書教學,還要幫爸爸還債。後來媽媽在醫院裡認識了老爸,老爸幫媽媽還債,還照顧我們,兩人也順理成章地走在一起。」
「那麼簡單?一個富家子弟、一個窮家女,不是應該有一個悲天憫人的故事嗎?」
「粵語片嗎?那時老爸因腳傷入了醫院,媽媽負責那病房的清潔。有一晚老爸吵著要往洗手間,想叫人要幫忙,但護士們只叫老爸早點睡,不要阻著做事。後來媽媽在換水煲時看見老爸辛苦,便幫上一把。」
「自此之後兩人便深深愛上、難捨難離?」
「痴線!跟著老爸出院後,仍常到醫院找媽媽,約她食飯。那時我第一次見到老爸。」
「結婚時,你老爸那邊的家人沒反對嗎?」
「老爸的父母開明,沒有人反對,他們一切讓老爸自己作主。」
「那他對你們好嗎?」
「媽媽帶著我嫁入程家,爸爸也和前妻生了三個女兒。」
「哎呀,那你一定給姐姐欺壓!」
「你的電視毒中得太深!程家的人一直沒什麼,對我和媽媽也很好。爸爸告訴我,二十歲時和前妻有了大家姐,二十五歲時有了二家姐,二十八歲時有了三家姐,之後妻子在他三十歲時過身。」
「你爸爸娶你媽媽時年紀多大?」
「他那時三十三歲,大姐十三歲,二姐八歲,三姐六歲,那時我才四歲。」
「那麼你老爸和你媽媽件年紀相差…差不多十年!沒問題嗎?」
「我不知道。不過他們的感情一直也很好,老爸對媽媽好得不得了。」
「那你和幾個家姐怎樣?」
「我也估不到,跟她們的感情很好。」
「不會嘛!她們的媽媽死了不夠三年,你媽媽便嫁入門,她們理應不太喜歡你們啊!」
「起初我也不知道,我想,可能那時大家年紀也很小,不會太介懷。」
「你大家姐也十三歲了,年紀還少?已經懂性了!」
「對!我後來才知,她們媽媽過身時,幾姐妹伴在床邊,知道媽媽希望將來有人照顧老爸,所以叫她們生性,要順著老爸的意思,亦要尊重老爸的決定。」
「那她們真的孝順。」
「老爸對妻女也好,所以幾位家姐也很愛老爸,她們也尊重媽媽,也不會排擠我。」
「你也算幸運。」
「對,我真的很幸運了!所以一直我也很滿足。」
「那你為何常和你老爸頂頸?」
「媽媽肺病過身後,老爸認識了另一個女人。」
「你也太看不開了!你老爸又不是在你媽媽在生時有女人。」
「不!我不反對老爸再婚,我只是不喜歡這個女人!」
「為什麼?」
「她…她…算了!我不想提起她!」
一想起那個女人,我便怒氣難消。
「你的反應也真大!她什麼事得罪了你?」
「說了不再提!不準再提!」
見到可日的激動,卓嬅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好了。那…那你的畢業論文怎樣?完成了沒有?」
「未開始動筆,還在資料搜集的階段。」
「我想大家的情況也差不多,我們改的名字倒沒錯!」
「甚麼名字?」
「前兩天跟思思、阿草他們吃午飯時,談起各人功課的進度,一致同意『懶人同胞小組』正式成立。」
「那我是當然組員,大姐你必是小組隊長。」

~~to BE continued~~
睇完俾d意見啦﹗